有月亮的晚上

站在山腳下時，我時常往山上看。有時候會想說上山去吧，海芋

還沒開也沒關係，下點雨也沒關係，都是霧也不要緊，就只是站

在山谷的稍高處，呼吸一下，以為稀薄但其實最是舒服的空氣。

但大部分時候，我還是會不自覺的往反方向走，搭車回城裡。某

種程度，我是被制約的，包括感覺累、應該要休息、回家。

昨天在路上又遇見了寶輝老師，他遠遠朝我走來，跟我打招呼時

，我跟老師說，「 老師，好巧喔，我又遇見你了。好高興喔！」

老師說，「 對啊，我還沒死啊！只是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看

著眼前的老師，我從來不覺得老師老過，此刻也是一樣。在我心

裡他們總是一直在充實自己，並用盡力氣在教育我們。然後想起

上法理學時，老師說，「 我不怕死，只怕書讀不完。」

常常我都是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成長一路上遇見了許多很棒又很

努力的老師和長官，我覺得即使跟他們只對談了幾分鐘，或就靜

靜的聽他們說話，我都覺得超級幸福，那些智慧，是我必須花好

多時間才能弄懂的，更多是這輩子我本無法得知的。而我都在他

們身上學習到了。對於懶散並且隨性的我，他們總是不離不棄。

身邊朋友的小孩也開始出生成長，喜悅莫名。然而，我們開始必

須以大人的姿態面對親密的長輩老去、病了、甚至離去。這幾年

，我常害怕突然的呼吸困難，或是心跳急促，心裡就會不自覺的

擔心遠在南方的外婆。這次年假結束前一夜，外婆在電話那一頭

說，「 這次我很忙，所以我們見面的時間很少，下次你回來我們

再聊。」這種期盼下一次的說法，常令我非常害怕，回北方時，

又去看了外婆一下。但除了保重身體，我卻是說不出更美麗的道

別字眼了。

我，畏懼死亡。

想起意外離世的外公，快二十年了，我還是可以一想到就忍不住

的哭個不停。我知道他去更好的地方，可是接受不了，他沒有跟

我說再見。

從大學畢業後，有一位長輩一直陪伴著我，在很開心時，很困惑

時，很難過時，很氣憤時，很驕傲時，很灰心時，很餓時，好渴

時，好努力時，好偷懶時，好想家時…。我希望他身體健康，不

要擔心東擔心西的。需要我時，我都在。就是一定要保重身體。

寶輝老師後來說，他要去買麵包頭餵暫時歇息在事務所樓頂的鳥

，然後我和老師告別。我看著老師離去的背影，我知道，老師一

定會好好的，然後會一直一直繼續讀著他那些喜愛的書。